金磚峰會前瞻 | 擴員迎來新機遇，“去美元化”背景下南非峰會將釋放哪些信號？

每經記者｜李孟林    每經編輯｜蘭素英    

當地時間8月22日至24日，金磚國家領導人第十五次會晤（以下簡稱“金磚峰會”）將在南非約翰內斯堡桑頓國際會議中心舉行。本次會晤將圍繞“金磚與非洲：深化伙伴關系，促進彼此增長，實現可持續發展，加強包容性多邊主義”的主題舉行。

這將是新冠疫情暴發以來金磚國家舉行的首場線下峰會，也是金磚國家進入“擴員時代”的首次峰會，辦會參會規模上了一個新臺階，受到全球的廣泛關注。

據南非國際關系與合作部長潘多爾介紹，包括阿根廷、埃塞俄比亞、阿爾及利亞、古巴、埃及、印度尼西亞、伊朗、泰國和越南等23個國家的領導人正式表達了加入金磚機制的意向。

在擴容問題之外，加強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經濟合作，共同抵御全球經濟風險也成為峰會討論的重點話題之一。南非已邀請67位非洲國家及“全球南方”國家領導人出席“金磚-非洲”會議和“金磚+”對話會。此外，聯合國秘書長、非盟委員會主席等20位國際及地區組織領導人也將受邀參會。

在美國越發將美元“武器化”的背景下，發展中國家如何降低對美元的依賴？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如何推動非洲國家在內的發展中國家的可持續發展？這些都是參會國迫切想要討論的話題。

在峰會召開之前，《每日經濟新聞》邀請巴西智庫金磚政策中心總協調員Ana Elisa Saggioro Garcia（以下簡稱Ana Garcia）、多倫多大學金磚研究小組聯合主席Alissa Wang、發展中國家建立的重要智庫南方中心 (South Centre)執行主任Carlos Correa展開分析。

超20個國家申請加入，金磚吸引力何在？

NBD：本次金磚峰會是疫情以來第一次線下舉辦。這次峰會將會討論哪些重要的話題？

Ana Garcia：本次峰會是金磚國家一個很重要的政治時刻。金磚國家領導人首次正式會晤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后，那時成員國的共同訴求是改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等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機構，提高新興經濟體在國際金融機構中的代表性。在俄烏沖突爆發之后，我們可以看到現在對單極化的美國霸權的質疑越來越強，所以我們需要促進一個多極的國際秩序，對美國霸權進行平衡。

所以我認為這次峰會最重要的兩個話題就是金磚國家的“擴容”和美元主導地位的問題。

Alissa Wang: 金磚國家面臨著幾項重要的挑戰和議題。

從機制上來說，最大的話題就是金磚國家的成員擴張。這方面的重要問題包括程序如何推進，加入的具體國家和加入時間，以及成員國的標準等問題。

在經濟方面，金磚國家面臨的最核心問題是如何繼續服務于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共同經濟利益，這一點正是金磚國家獨特的使命。舉例來說，目前有討論認為可以建立一個金磚國家共同貨幣，以減少對美元的依賴。然而，這個貨幣怎么實施，什么時候實施，是否有可行性，這都是可以拿出來討論的。

Carlos Correa：我認為最重要的話題是對國際金融體系做出改革，因為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金融機構已經不能適應21世紀的形勢或回應發展中國家的需求。中低收入國家的債務壓力很大，債務重組有緊迫性，需要拿出一套計劃來，幫助他們走出困境，滿足人民對發展的需求。

NBD：目前有超過20個國家希望加入金磚國家機制。對于申請國而言，金磚機制的吸引力何在？

Ana Garcia：現在金磚國家對所有沒有被合理對待或重視的國家產生了一種吸引力，像伊朗和委內瑞拉是因為受到制裁，而阿根廷則是因為經濟危機，無法獲得美元和國際上的其他金融資源。這次峰會上擴容會成為一個中心話題，向外界發出一個很強的信號：我們想要接受新的成員，會對接納標準和時間線進行分析和探討。

Alissa Wang：加入金磚國家會給潛在的新成員國帶來許多實在的經濟好處，因為這將打開很多經濟合作的新機會，比如增加貿易紐帶、合作基建項目等。從更高的角度來說，金磚國家的使命是創造一個更有包容性的全球經濟秩序，給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治理中更大的話語權，因此加入金磚國家會讓新成員國受益。

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希望能夠參與全球經濟的決策過程，希望全球秩序能夠維護他們的利益，而金磚國家則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平臺。成為金磚國家成員意味著加入一個從發展中國家視角出發、為發展中國家說話的“統一戰線”。

NBD：目前金磚國家還沒有形成一個清晰的新成員接納標準和程序。您認為這其中的挑戰何在？

Ana Garcia：對中國而言，擴容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議題，對俄羅斯同樣如此。在巴西，盧拉總統同樣認為擴容從長期來看對巴西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實際進行商談的外交官和其他政府官員而言，這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要在五個成員國之間達成共識是非常困難的。他們需要討論一個清晰的標準，決定哪些國家先加入等等問題。

Alissa Wang：要在當前金磚成員國之間形成共識面臨幾大挑戰。首先是選擇批準哪些國家加入。目前已經有超過20個國家表達了加入金磚國家的興趣，但每一個新國家都會給核心成員國帶來一系列新的、不同的考量。

另外一個挑戰是決定擴大成員國的時間和方法。例如，我們不知道金磚國家是一次邀請一個國家，還是邀請一組國家。制定清晰和公平的接納標準應該是最優先的事項。

Carlos Correa：的確，接納新成員的標準制定是個很大的挑戰，但我相信最終可以解決。擴容對現有成員國和新成員國都是有利的事情。

“去美元化”？不會很快發生

NBD：在美國的霸權行徑下，關于“去美元化”的談論正在全球蔓延。對于這種趨勢，您是怎么看待的？

Ana Garcia：的確，在西方對俄羅斯進行制裁之后，很多國家要求使用其他貨幣，擺脫美元霸權。但是，現在很難找到能夠完全替代美元的貨幣，因為這種貨幣需要開放金融市場和央行的可信度，所以現在還很難實現和操作。

然而，對于“去美元化”的討論是很重要的，這是一個長期的話題。我們看到新開發銀行已經開始在南非發行本幣債券，這在以后會越來越頻繁，對金磚國家共同貨幣的討論也會越來越多。

Alissa Wang：不斷增長的“去美元化”趨勢是金磚國家對不平等和不正義的全球經濟秩序的回應。金磚國家創立時的愿景之一就是服務于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的共同利益，比如通過改革國際機構、增加全球南方國家的代表性來提高發展中國家在全球治理上的聲量，以及加強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經濟合作來降低對發達國家的經濟依賴。

金磚國家的共同貨幣有助于成員國之間的經濟整合，同時降低成員國對當前占主導地位的美元的依賴，使各國的經濟命運不再嚴重依賴于美國。然而，考慮到成員國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上的不確定性，以及這樣一個大項目本身所具有的重重挑戰，目前很難說能采取什么現實的措施。或許可以通過借鑒歐洲創建共同貨幣的歷史經驗，來看看主要的困難和風險何在。

Carlos Correa：“去美元化”的進程已經啟動了，我希望能在峰會上看到一些新的進展。美國GDP在全球的占比實際上和美元的主導地位并不匹配，美國通過美元的主導地位收獲了很多好處。“去美元化”符合發展中國家的利益，會有很大的影響，但是“去美元化”不會很快發生，這不是馬上就能取得的成果。

金磚國家可通過可持續發展等推動全球治理

NBD: 聯合國秘書長、多個非洲國家的領導人也將參與本次峰會，顯示出金磚國家機制的吸引力。相比七國集團（G7）峰會，主要由新興經濟體和發展中國家參與的金磚峰會對全球治理和經濟發展能起到怎樣的作用？

Alissa Wang：金磚國家可以聚焦務實的合作來推動全球治理和發展。

舉例而言，可持續發展就是一個重要話題，這也是金磚國家能夠取得有意義的成果的領域。金磚國家可以就各類符合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質性投資和基礎設施計劃展開合作討論，而峰會正是討論此類話題最適合的平臺。

另外一個話題是氣候變化。由于中國、俄羅斯和印度都是碳排放大國，因此在金磚國家內部達成的合作和相互承諾的意義非常重大。氣候變化也是一個讓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產生分歧的話題，金磚國家機制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平臺，讓發展中國家可以借此表達自己獨特的視角，并尋找能夠反映自己訴求和考量的解決方案。

Ana Garcia：金磚國家成立的新開發銀行為非洲國家以及其他發展中國家提供了新的信貸資源，有新玩家入場是非常重要的。以前，誰能拿到信貸、投資的需求和方向在哪兒，是由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機構決定的，所以如果由新的機構能夠決定投資的項目，這對非洲和拉丁美洲意義重大。

新開發銀行需要做到的更多，特別是在評估投資項目時，必須考慮其是否符合可持續發展目標，對社會的基礎結構會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比如，在巴西就有一個風能項目位于原住民領地里，這就要在發展可再生能源和尊重原住民利益之間進行考量。

Carlos Correa：更多的發展中國家參加峰會，金磚國家的影響就會擴大。在國際事務中，金磚國家合作機制可以成為G7和G20之外的另一種機制，讓發展中國家找到表達自身利益關切的平臺。加入金磚國家，會增強發展中國家的影響力，從而影響國際事務的決策。實際上，從GDP、貿易和制造業等方面來看，發展中國家的全球參與度大幅度提高了，但是他們的權重卻沒有充分反映在國際事務的決策中。

中國、印度和巴西在南南合作上是非常積極的，特別是中國提出的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對非洲的基礎設施建設和發展已經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另外，新開發銀行也將發揮重要的作用，因為其他的國際金融機構在融資時常會提出很多條件，很多時候并不是非常符合發展中國家的利益，而新開發銀行在提供資金時并不需要這些條件。

封面圖片來源：新華社記者 張譽東 攝